竹石

【邃墨】喵记事（十）

十

　　雨是夜里下起来的。

　　墨倾池半夜被一声春雷惊醒，便再也没合过眼睛。他睡不着，索性便打了伞出去。

　　城里的夜难得安静，没有灯红酒绿的喧闹，没有车水马龙的街道，只有昏黄的路灯和淅淅沥沥的春雨。时不时有几声闷响从天边传来，而后是一道撕破半边天的闪电。

　　墨倾池漫无目的地走着，他没有方向，只是一处一处地搜寻。这些日子以来，似已成了习惯。

　　初春的寒意还未散去，但是已经柔和下来，不再像冬日那般寒冷刺骨。

　　转过街角的时候，天已经亮了，尽管远处还是灰蒙蒙一片。耳边传来一阵孩童的嬉闹声，他们叫嚷着，吵闹着，又杂又乱，叫人心烦。

　　一声婴儿的啼哭顿时刺穿耳膜，而后从窗口探出一个妇人的脑袋，朝那群孩子骂道：“大清早的吵什么吵！”

　　孩子们一窝蜂散了，妇人砰得一声摔紧了窗子，温声哄起婴孩来。

　　墨倾池转头看向这边的时候，人影已经散了个干净，只有婴儿还在奋力地哭喊着，清脆响亮，一声又一声。人们都说幼猫的叫声像婴儿的哭声，这话当真一点都不假。

　　但墨倾池没心思感慨这些，他看向那棵刚抽出新芽的树下，在刚刚被一群孩子围着的地方——那里有一个四面透风的笼子，笼子里卧着一个灰扑扑的小家伙，浑身都在雨里淋着，早湿透了。周边散落着一些大小不一的小石子，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言而喻。

　　墨倾池走向他时，小家伙瞬间警觉起来，忙站起身，向后退去，后背抵着笼子，紫色眼眸防备地望向来人。这时墨倾池才看清楚，他的一只前腿是伤着的，被两片木板草草夹住。

　　似是在确认什么，墨倾池蹲下身来，将他笼罩在伞下，仔细地瞧起来。

　　那双紫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，原本的防备逐渐消散，取而代之的是迷惑与不解。唯一不变的是，那双眼睛依旧澄澈干净，不染凡尘。

　　“无端。”墨倾池轻声唤了一声。

　　听着熟悉的声音，邃无端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的确是圣司。他对化成人形的墨倾池有些陌生，尤其是在分别许久之后。但日日盼望的人出现在眼前，他此刻也不禁落泪：“圣司……”

　　墨倾池迅速打开笼子，把邃无端揣进怀里，快步向附近的宠物医院走去。

　　这个年纪的小猫长得很快，邃无端的身子大了不少，但抱在怀里却似乎没什么重量。

　　邃无端的头埋在他的胸口，他抬起头看着墨倾池的脸：“圣司化形了。”

　　“嗯，好看吗？”

　　邃无端诚实地摇摇头：“我不知道。”他其实对人的美丑美太大的分辨能力，要是问哪只猫的话，或许还能分辨得出。

　　“哈。”墨倾池轻笑一声，“意料之中的答案。”

　　邃无端不好意思地在他胸口蹭了蹭。

　　这次重逢很平淡，没有什么大哭大笑，仿佛他们昨日才分别一般。

　　给邃无端处理好伤腿时，已经到了中午。墨倾池买了一包猫粮，顺便带了三人份的午饭回去。他回来的时候还挺早，玉离经没跟得上做饭，正好三人一猫便坐在桌上吃饭，也算是小小庆祝一下邃无端的回归。

　　收容所里的小奶猫都被收养走了，有了邃无端的遭遇，玉离经把所有收养家庭都仔细地排查一通。现在所里只剩下他们四个，都不是爱吵闹的性子，便理所当然的可以享受这份安宁。

　　墨倾池把邃无端放进自己原来的大猫窝里，抱回了房间。邃无端的精神状态不大好，焉头焉脑的，很快就睡着了。只是他的睡眠很浅，稍微有一点动静，就立刻惊醒，戒备的爬起身子。然后好像是想起了自己如今已经回了家，没有危险，又放松地趴下去继续睡。只是下次再听见动静的时候还是会这样，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。

　　现在外面正下着雨，时不时有各种声音传来。有蛙鸣，有鸟叫，有汽车溅起水花的声音，还有皮鞋踏在水中的声音。不大，但是邃无端听得很清楚。

　　墨倾池不知他流落在外经历了什么，但大概也都能想的来。他见无端无法安眠，索性变回猫身，跟他挤在猫窝里一起睡。

　　邃无端睡在猫窝里面，墨倾池挡在外面，就和他还是一只小奶猫的时候与圣司一起睡觉一般。两只毛球挤在一起，彼此的体温相互传递，倒是让邃无端感到安心不少，总算睡了个好觉。

　　邃无端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，墨倾池正在给他舔毛。说实话，在闻到无端身上杂七杂八的味道时，他就已经想这么做了。宠物医院的医生给邃无端洗过澡，但墨倾池仍旧不喜欢那个味道。如果不是怕打扰他睡觉，也不会等到现在。

　　邃无端乖顺地躺着，他已经很久没被圣司舔过毛了，舒服地眯起眼睛，软成了一张毯子。墨倾池舔到他的耳朵，邃无端的喉咙里就发出享受的声音。

　　愉快地舔毛活动结束，两只猫咪卧在一起。墨倾池的猫窝确实够大，一点也不挤。但邃无端还是忍不住往圣司那边挪挪身子，好让他们挨得更紧密一些。

　　邃无端亲昵地蹭了蹭墨倾池的脖子：“我很想念圣司。”

　　“那日后便留下吧。”

　　“其实，我没想离开。”邃无端有点委屈，“不知怎么的，就被大家推出去了，副主事说，只是送我先去看看，很快就回来。但是……”

　　墨倾池叹了口气，以邃无端的性子，被骗去倒是极有可能的。他跳出猫窝，叼来那两颗化形丹，放到邃无端嘴边：“吃吧。”

　　邃无端试着咬了咬，但是没咬动，于是干脆直接吞了下去，这才后知后觉地问：“这是什么？”

　　墨倾池觉得好笑：“哈，没什么，一点帮助化形的东西罢了。”

　　“化形？”

　　“嗯，化了形，以后再丢了，我也好找一些。”

　　邃无端不好意思地用把头埋下去：“多谢圣司。”他丝毫不知自己刚才吃掉的是多么珍贵之物。

　　墨倾池本以为邃无端伤了一条腿需要好好照顾，但是后来他发现根本没这个必要，因为邃无端靠着三条腿，爬桌子上床也非常灵活，不用他操一点心，只要替他把猫粮准备好就行了。于是他也不多费心思，免得邃无端觉得过意不去。

　　墨倾池化形之后，多了一项自取小鱼干的权利。他干脆倒了一盘子，一边自己吃，一边撸猫喂邃无端。邃无端流落在外瘦了不少，摸起来硌手，他计划着把他养回来。

　　至于玉离经回来发现小鱼干少了一大半，那剩下的自然要被他抱走了。玉离经不止一次抱怨，化形后最不好的一点就是，两口一条小鱼干，吃得太快了。看看邃无端，一条就要啃好久。

　　邃无端疑惑地问：“那主事为什么不变回原形再吃小鱼干？”

　　玉离经回答的理所当然：“因为这样吃得多。”

　　墨倾池：“……”